黄永玉与张梅溪：无愁河上的浪漫传奇

作者：山佳

五一放假，品读黄永玉的《比我老的老头》。他于1924年出生，掐指一算，黄老都96岁了。比起他书中所提的老头，称得上高寿。

意想不到，5月8日，网上消息，黄永玉夫人张梅溪去世，享年98岁。黄永玉手书讣告，携子女向亲朋转达了这一消息。

黄永玉曾在《白头偕老之歌》一文中，借着写老友黄苗子、郁风夫妇的酒杯，浇上自己的块垒，表达了对自己爱妻梅溪的一片挚情——

对老婆，要打心里谢谢，如初恋般的永远的爱慕。从年轻时看她的背影到老，她是你俩整体的一半。漂亮的眉梢边的皱纹和霜染的鬓角，是你生命中明澈的镜子。苦难到来，不管相距远近，你俩的心跳是既同步又共振……想到这里，人生多值得欢歌啊！

黄永玉与张梅溪，两人牵手于抗日烽火，少时夫妻老来伴，历经坎坷，风雨情浓。

费解的是，中学都没毕业的“流浪汉”黄永玉，凭什么娶了“将军之女”张梅溪？

01

说起湖南湘西，凤凰近代有三人特出名：熊希龄，沈从文，黄永玉。

巧的是，这三人，还都有着亲戚关系。

先说熊希龄，曾担任民国总理。黄永玉第一次见到湖南老乡齐白石，老人就问他：见过熊凤凰熊希龄吗？

可见，熊希龄在湖南人、在白石老人心中的地位。

黄永玉未见过熊希龄，可他的爷爷黄镜铭，可是熊大人身边最得力的助手。

黄镜铭底下，有好几个妹妹，其中一个，是沈从文的母亲；还有一个，嫁给了熊希龄的弟弟熊燕龄。

通俗点儿讲，黄镜铭，就是熊希龄弟弟的大舅哥。

在北京，熊希龄筹办香山慈幼院，黄镜铭担任大总管，绝对信任有加。

黄永玉的父亲，叫黄玉书。因为老爸在北京帮着熊希龄做事，于是黄玉书就有机会，像大诗人李白一样，云游四方。

沈阳、哈尔滨、张家口、上海、杭州、武汉、广州……可以想象，那时的交通如此不便，能有如此的行迹，该是多么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。

而沈从文，正是黄玉书姑姑家的公子，也是他最谈得来的表弟。

天天听着表兄黄玉书的神侃龙门阵，沈从文走出湘西的愿景越来越强烈，于是他勇敢北漂，来到北京，只因大舅黄镜铭在此。终于，凭着手中的一枝笔，沈从文名闻天下。

02

到了黄永玉这里，作为家中的长公子，更是从小听着父亲黄玉书当年的远游历史长大，再加上表叔沈从文的”现身说法，名扬天下“，走出湘西，也成为了黄永玉内心最真的梦。

虽说地处湘西，但凤凰的风气，颇为开明，新思想、新文化、新文明不断鼓动年轻老师们的进取心。

于是，在《上海漫画》和《时代漫画》上，黄永玉第一次读到了三毛。虽说头发少了点，但可爱啊！

1936年四月四日儿童节，黄玉书送给长子黄永玉的礼物，是一本张光宇、张正宇兄弟合著的《漫画小事典》。

一边欣赏，一边模仿，从此，一个漫画的梦，就在黄永玉笔下流出。

从此，黄永玉知道，这世上有伟大的张光宇、张正宇、叶浅予、张乐平……这样的“伟人”。

03

1936年，12岁的黄永玉，来到福建集美中学读书。学校，是著名华侨陈嘉庚先生创办的。

1937年，抗战了，打仗了，学校搬到了山里头，但学校图书馆不断有新书、报纸、杂志、画报寄来。

《宇宙风》、《良友》、《人世间》、《抗战木刻》、《大众木刻》、《西风》等，统统都有，北上广也不过如此。

接着，图书馆又涌来上海、武汉、香港各个地区宣传中心寄来的漫画、木刻艺术的印刷品。

从此，漫画与木刻，成了黄永玉的最爱。

学校有壁报，他和同学们就一同画出自己心中的漫画与木刻。

每逢游行与集会，这帮中学生，更懂得用那些出名的漫画与木刻作品，放大画在布上用来布置会场，或做游行的旌旗招牌。

忙碌着，兴奋着，黄永玉与他的同学们就这么慢慢长大。

黄永玉自称，本身就不爱读书，不爱读课堂上的书，但他爱泡图书馆。

学校图书馆里的书，几乎留有他的手迹。幼学如刻，这阅读量，简直嗨了，可以称得上是浸泡在知识的海洋里。

一码归一码，学业上的成绩，却是决定升留级的。于是乎，黄永玉留了无数次级，成了学校“名流”。

一次，因黄永玉打坏了人，被学校姑念是“战区学生回不了家”，而记了“两个大过、两个小过、留校察看”。

读万卷书，不如行万里路。志不在此，此时的黄永玉，已是十六岁的大孩子了，他决定离开学校，义无反顾地走了。当然，初中都未能毕业，却开始翻阅人生这本大书。

04

1942年，在江西信丰民众教育馆，从事艺术工作的黄永玉，与张梅溪相识了。

张梅溪出生在广东新会，与梁任公梁启超老乡。中小学时期，随着父母在粤、桂、黔、滇、越南海防各地学校就读。

看着老年时张梅溪的照片，就觉气质不凡。想象一下年轻时的风采，更是英姿飒爽。从小在家庭的熏陶下，梅溪受到良好教育，酷爱文学艺术。

一家有女百家求，相貌出众的梅溪，更是令人爱恋。为了得到姑娘的芳心，黄永玉毅然吹响了他那把法国小号。只要远远地看着姑娘走近，他就定点吹奏，表示欢迎。

若想不可替代，就要与众不同。黄永玉的小号表白，轻轻敲动着梅溪的心门，好浪漫啊！

姑娘芳心已动，可终身大事也要父母点头啊。

谁家的父母，不为儿女着想？自己家的千金，要样有样，要气质有气质，凭什么嫁与一个朝不保夕的“流浪汉”啊？民众教育馆的职位，又不是事业编，铁饭碗，可是说没有，就没有滴。

于是，家人教训梅溪：“你嫁给他，没饭吃的时侯，在街上讨饭，他吹号，你唱歌。”

真不客气。

05

伤心欲绝的黄永玉，只身一人来到赣州，在一家报馆工作。忽然接到梅溪的电话，说是自己从家里跑出来了。

原来，她以看戏为由，趁机把金链子卖了，坐在运货的车子，来到了赣州。

欣喜若狂的黄永玉，马上从朋友那里借来自行车，飞奔而向60公里外的目的地。

一路骑行，已至晚上十点，漆黑一片，只好停下。

黄永玉心潮澎湃，找了个鸡毛店，就停下住宿。

想不到，店里连被子都没有，只有用散着的鸡毛，盖在身上保暖。

太悲催了！但黄永玉内心，已无暇顾及。

第二天一早，他拍净身上的鸡毛，继续赶路。

终于见到心爱的姑娘了，可是梅溪见到自己的白马王子，却笑出了眼泪。

原来，黄永玉光顾着拍净身上的鸡毛了，却没想到头发上的鸡毛，还根根在立。

太滑稽了，但没关系，相爱的人，终于在一起了！

梅溪，也是胆大的姑娘，为了爱情，不顾一切地私奔了。

黄永玉身边的朋友，都催促道：“结婚吧，反正梅溪不要回去了。”

于是，在1946年，梅溪成为黄永玉的新娘，彼此都是对方的初恋。

这一次牵手，就是一生的承诺。

06

花甲之年的黄永玉，在九龙曾福琴行，用了近万元重新买回一把小号。面对着50年前的女友，终身的伴侣梅溪，来上一句：“想听什么？”

只可惜，老之将至，黄永玉只能自嘲——

嘴不行了，刚安装假牙，加上老迈的年龄。且没有按期练习，看起来要吹一首从头到尾的曲子不会是三两天的事了。

​

听别人的故事，品自己的人生。

中学都没毕业的“流浪汉”黄永玉，娶到了“将军之女”张梅溪，无非凭借着志向、才华与真心。

人生，没有随随便便的成功，爱情如此，事业也罢，谁不是一路摸爬滚打，跌跌撞撞，遍尝千般滋味，方见到广袤人生？

如果想当然认为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，那还是先洗洗睡吧。

与其临渊羡鱼，不如退而结网。

养深积厚，等待时间，才是人生正途，共勉。